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在今天彻底崩塌,在父亲那份偏心到骨子里的遗嘱面前,在哥哥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亲戚们怜悯又鄙夷的目光中。
我以为我会像个丧家之犬一样,开着那辆象征着羞辱的二手车,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家。
但父亲在我转身的最后一刻叫住了我,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,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的语气,说出了一句让我大脑瞬间宕机的话。
他说:“儿子,别走啊,你哥那别墅的钥匙,可在你车里呢!”
01
江家的客厅里,气氛凝重得像一块即将被敲碎的冰。
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将名贵红木家具的影子拉得老长,却照不进在场每一个人的人心里。
我的父亲江国强,这个在家中说一不二的男人,此刻正襟危坐,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文件。
旁边是他的律师,一个金丝眼镜的男人,正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,宣读着那份决定我们兄弟二人未来命运的“财产分配说明”。
我站着,哥哥江风和我妈李秀兰坐在沙发上,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,而我妈,则始终低着头,不敢看我一眼。
我的心,随着律师的每一个字,一点点沉入深渊。
“……江风,作为长子,将继承位于城东‘御景园’的独栋别墅一套,面积三百二十平米,附带花园与双车库,市场估值约一千二百万……”律师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响,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,砸在我的心上。
我看到江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,他甚至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说:“看到了吗?废物,这就是差距。”我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。
一千二百万的别墅,就这样轻飘飘地给了他。
而我呢?
我甚至不敢去想等待我的是什么。
“……江辰,作为次子,”律师顿了顿,推了推眼镜,似乎也觉得接下来的内容有些难以启齿,“将获得其父名下的一辆大众帕萨特轿车,车龄十年,目前估值约三万元。”“噗嗤”一声,是江风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他旁边的未婚妻,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女人,也跟着掩嘴轻笑,眼神里充满了鄙夷。
周围的几个亲戚,也开始窃窃私语,投向我的目光里,充满了同情、可怜,以及一丝幸灾乐祸。
三万块的二手车。
这就是我在这个家二十多年,换来的全部价值。
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,耳朵里嗡嗡作響,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
这不是真的。
我告诉自己。
从小到大,父亲的偏心就像一根刺,深深扎在我心里。
哥哥永远能得到最新款的玩具,最贵的衣服,而我只能捡他剩下的。
他考上一个普通的大学,父亲大宴宾客,奖励他一辆新车;我拼死拼活考上重点大学,他也只是淡淡一句“知道了”,仿佛这是我理所应当的。
我以为,只要我足够努力,足够优秀,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认可。
我毕业后,拒绝了父亲让我进入家族企业的安排,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。
我加班到深夜,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,用三年时间,就做到了部门主管的位置。
我以为我证明了自己,我以为这一次,父亲会对我刮目相看。
可现实却给了我最响亮的一巴掌。
原来在他心里,我所有的努力,所有的成就,都比不上他那个只会在家里啃老的宝贝大儿子。
我连他别墅的一个厕所都比不上。
我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,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那不仅仅是失望,更是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。
这个家,已经没有我存在的意义了。
“我不同意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,沙哑得不像话。
“小辰!”我妈终于抬起头,焦急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祈求。
江国强冷冷地瞥了我一眼,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:“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。这是我的决定,不是在跟你商量。”“为什么?”我死死地盯着他,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,“我也是你的儿子,为什么这么对我?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”“做错?”江国强冷笑一声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你没错,错的是你没投个好胎,不是我的长子!江家的产业,理应由长子继承,这是规矩。”“规矩?好一个规矩!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“所以就因为他比我早出生几年,他就可以不劳而获,坐享其成?而我这么多年的努力,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?”“你的努力?”江风站了起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脸上满是嘲讽,“江辰,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。你不就是想证明你比我强吗?可惜啊,在爸心里,你永远都是个备胎。你那点工资,够买这别墅的一个阳台吗?”“你闭嘴!”我怒吼道,几乎要冲上去跟他拼命。
够了,真的够了。
我再也不想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多待一秒钟。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,环视了一圈在场所有人的嘴脸。
哥哥的得意,准嫂子的轻蔑,亲戚的看戏,母亲的懦弱,以及父亲那张冷酷如冰的脸。
我笑了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“好,真好。”我点了点头,看向江国强,“你的决定,我接受。这辆车,我收下了。”说完,我不再看任何人,毅然决然地转过身,朝着大门走去。
这个家,我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。
从此以后,我与江家,再无瓜葛。
身后传来我妈带着哭腔的呼喊:“小辰,你别走!小辰!”我没有回头。
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,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,那个给了我生命又亲手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的人,突然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不再冰冷,反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。
“儿子,别走啊,”他说,“你哥那别墅的钥匙,可在你车里呢!”
02
我的脚步瞬间凝固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。
我缓缓转过身,难以置信地看着沙发上的江国强。
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,似乎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光芒。
客厅里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,包括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江风。
“爸,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江风的笑容僵在脸上,结结巴巴地问道,“钥匙……在他的车里?这是什么意思?”江国强没有理会他,只是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,随手扔在了我脚边的茶几上。
“叮当”一声脆响,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。
那是一串很普通的车钥匙,上面挂着一个磨损严重的大众车标。
“车在外面,你自己去看。”他的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我的大脑一片混乱。
这是什么新的羞辱方式吗?
把别墅的钥匙放在那辆破车里,是想告诉我,就算钥匙给了我,我也永远得不到那栋房子,只能开着这辆破车滚蛋吗?
还是说……这其中另有隐情?
我的心里燃起一丝微弱的,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。
或许,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。
“去啊,江辰,还愣着干什么?”江风不耐烦地催促道,他似乎也急于想知道父亲到底在搞什么鬼,“快去把我的别墅钥匙拿过来!别磨磨蹭蹭的。”我没有动,只是死死地盯着江国强的眼睛,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潭水中,找到一丝答案。
但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我,不给我任何提示。
最终,我还是弯下腰,捡起了那串冰冷的车钥匙。
无论如何,我都要去看一看。
就算只是为了彻底断了自己最后一丝念想。
我握着钥匙,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,再次转身,走出了这个压抑的家。
初秋的阳光有些刺眼,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。
门口那辆老旧的银灰色帕萨特,在周围一众豪车中,显得那么格格不入,就像我本人一样。
车身上有些许划痕,甚至还有一小块凹陷,看起来饱经风霜。
我按下解锁键,车灯闪烁了两下,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。
我拉开车门,一股陈旧的皮革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车内的装饰很简单,甚至可以说是简陋,与父亲平时乘坐的奔驰S级相比,简直是天壤之别。
我坐在驾驶座上,手掌抚过方向盘上被磨得发亮的皮革,心中五味杂陈。
我开始在车里寻找。
手套箱、中央扶手箱、遮阳板、座椅下的储物格……我几乎把这辆车翻了个底朝天,但除了几张过期的停车票和半瓶矿泉水,我什么都没有找到。
没有别墅钥匙,什么都没有。
果然,是我想多了。
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羞辱。
我靠在椅背上,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一种无边的疲惫和悲哀将我淹没。
我闭上眼睛,准备就这样发动汽车,永远地离开这里。
就在这时,我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驾驶座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凸起。
我好奇地摸索了一下,发现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暗格开关。
我用力按了下去。
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座椅下方弹出了一个我之前没有发现的储物槽。
储物槽里,静静地躺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。
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我颤抖着手,将文件袋拿了出来。
文件袋没有封口,我能感觉到里面装着不少东西。
我深吸一口气,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副驾驶座上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大串崭新的钥匙,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串钥匙都要多,都要复杂。
其中一把钥匙上,果然挂着“御景园A栋”的标签。
这就是那栋别墅的钥匙。
但除了这把钥匙,还有十几把其他的钥匙,上面贴着各种我看不懂的标签。
而在钥匙堆下面,压着一个更厚,用蜡封好的信封。
信封的正面,是父亲那苍劲有力的笔迹,写着两个字——“吾儿,江辰亲启”。
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为什么别墅的钥匙真的在这里?
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其他的钥匙?
还有这封信……我迫不及셔地撕开信封,抽出里面的信纸。
信纸上,依旧是父亲熟悉的字迹,但这一次,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疲惫和沉重。
“小辰,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想必你对我,对这个家,已经失望透顶了。请原谅我,用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,来安排你和江风的未来。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偏心,觉得我看不上你的努力。你错了,孩子。正因为你太优秀,太独立,我才敢把整个家的未来,都压在你的肩上……”看到这里,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。
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
我继续往下看。
“你哥哥江风,你比我更了解他。他从小被我们惯坏了,眼高手低,心性不定,难当大任。更重要的是,他在外面……欠下了一大笔赌债,金额之大,足以掏空我们整个家。这件事,我一直瞒着所有人。今天在场的那些亲戚,包括他的未婚妻一家,都是闻着血腥味来的鬣狗。如果让他们知道江家即将破产,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,将我们撕得粉碎。”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。
赌债?
江风他怎么敢!
“所以,我必须演一场戏。一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那栋别墅上的戏。我将家里最后一点流动资金,全部投入到了这栋别墅上,并且大张旗ą鼓地宣布将它留给江风。这样一来,那些债主和心怀不轨的人,都会把江风当成目标。而你,我最放心的儿子,才能在暗中,接手江家真正的根基。”
03
信纸上的每一个字,都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射入我的心脏,掀起惊涛骇浪。
我拿着信纸的手,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江风欠了赌债?
父亲将计就计,演了一场大戏?
而我,才是他选定的,托付整个家族未来的那个人?
这太荒谬了,荒谬得像一个三流小说的情节。
我无法将信里那个深谋远虑、用心良苦的父亲,和客厅里那个冷酷无情、对我弃如敝履的男人联系在一起。
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继续看信里的内容。
“……你可能会问,江家真正的根基是什么?不是那家看似风光的公司,那家公司早已被你哥哥掏空,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。我们家真正的财富,都在那些你看不见的地方。还记得你小时候,总爱跟着我去的那个,位于城郊的破旧机械厂吗?”机械厂?
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十几年前。
我确实记得,父亲在我童年时,经常会带我去一个很破旧的厂房。
那里堆满了各种生锈的机器零件,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。
我问过他那是做什么的,他总是笑而不语,只说是我们家发家的地方。
后来我长大了,学业繁忙,也就渐渐淡忘了那个地方。
“那个厂房,才是我们江家的龙脉所在。”信里继续写道,“当年我靠它起家,后来虽然开了公司,但我从未放弃过它。这些年,我以厂房的名义,在外面投资了许多产业,有地产,有股权,有基金。这些资产,全都没有记在江家的公司名下,而是挂靠在一个独立的信托基金里。那个基金的唯一受益人,就是你。”我倒吸一口凉气。
一个独立的信托基金?
受益人是我?
这怎么可能?
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!
“那一大串钥匙里,有一把是那个旧厂房的钥匙。其他的,则是各个银行保险柜的钥匙。所有的股权证明、地契、合同、以及基金的控制文件,都在那些保险柜里。而控制这一切的总开关,就在那个厂房里。至于这辆车,它不仅仅是一辆车,更是开启这一切的‘钥匙’。
这个暗格,只有用特定的方式才能打开,这也是为了防止这些重要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。”
我低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那堆东西,感觉它们重如千钧。
原来,我得到的不是一辆价值三万的破车,而是整个江家真正的核心资产。
而哥哥得到的,也不是价值千万的别墅,而是一个被推到明面上,吸引所有火力的巨大靶子。
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
有震惊,有疑惑,但更多的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。
父亲…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
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跟我说?
非要用这种伤人至深的方式?
“我知道,你一定会怨我,恨我。但小辰,你要明白,慈不掌兵,善不理财。江家现在面临的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,我没有时间去慢慢解释。我必须用最快、最有效的方式,为你扫清障碍,让你能以最快的速度接管一切。你哥哥那里,我会尽量帮他拖延时间,但这栋别墅,恐怕也保不了多久。那些债主,很快就会找上门来。”“至于你的母亲,她……”信写到这里,字迹似乎有些凌乱,“她心软,耳根子也软。我不敢告诉她全部真相,只说这是为了磨练你,让她配合我演戏。她虽然心疼你,但终究还是听了我的话。希望你不要怪她。”我的眼泪,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。
原来,连母亲的懦弱和逃避,都是这场戏的一部分。
他们所有人都把我蒙在鼓里,让我像个小丑一样,在亲戚面前受尽嘲讽和羞辱。
我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。
汽车喇叭被触动,发出刺耳的鸣叫,仿佛在宣泄我心中无处发泄的愤怒和委屈。
为什么是我?
就因为我看起来更坚强,更懂事,所以我就活该承受这一切吗?
我擦干眼泪,将信纸和钥匙重新装回文件袋,然后发动了汽车。
我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坐在车里,静静地看着那栋熟悉的房子。
透过车窗,我似乎还能看到客厅里,哥哥江风那张因为疑惑和不耐烦而扭曲的脸。
我突然很想回去,当着所有人的面,把这个文件袋狠狠地甩在父亲的脸上,质问他凭什么这样安排我的人生。
但理智告诉我,不能。
如果信上说的是真的,那么现在回去,只会打乱父亲所有的计划,让江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
我深吸一口气,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。
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。
我必须去那个旧厂房看一看,去验证信里说的一切是真是假。
如果一切都是真的,那么从今天起,我江辰,将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
我将扛起整个江家的未来,并且,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,去解决这场危机。
我不再犹豫,一脚油门,老旧的帕萨特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,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流中。
后视镜里,那栋承载了我二十多年爱恨情仇的房子,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不见。
04
车子驶离了市中心的繁华,朝着记忆中那个偏僻的工业区开去。
随着周围的建筑越来越低矮,道路越来越颠簸,我心中那份不真实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。
我一边开车,一边回想着信里的内容,试图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逻辑。
江风的赌债,濒临破产的公司,作为靶子的别墅,暗中转移的真实资产……这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,而我,则是那个被蒙在鼓里,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告知剧本的主角。
我感到一阵寒意。
我那个看似粗犷、不善言辞的父亲,心思竟然缜密和狠辣到如此地步。
他不仅骗过了所有人,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,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。
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?
江风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堕落的?
还有我妈,她在这场戏里,又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?
无数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,让我心烦意乱。
大约半个小时后,导航显示目的地已到达。
我将车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。
铁门上,“前进机械厂”几个红色油漆大字已经斑驳脱落,充满了年代感。
这里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,只是显得更加破败和荒凉。
我拿出那串沉甸甸的钥匙,找到了其中一把看起来最古老的铜钥匙,插进了铁门的大锁里。
转动钥匙时,发出了“嘎吱”的刺耳声响,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工厂被遗忘的岁月。
推开沉重的铁门,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扑面而来。
院子里杂草丛生,几乎快要将一条通往主厂房的水泥路淹没。
主厂房的门窗玻璃大多已经破碎,墙皮也大面积脱落,看起来就像一座废弃的鬼屋。
这里真的会是父亲口中,江家的“龙脉”所在?
我怀着满腹的疑虑,走进了主厂房。
厂房内部空间巨大,但光线昏暗,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中射进来,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,无数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。
巨大的车床、铣床、冲压机等设备,像一头头沉睡的钢铁巨兽,静静地矗立在原地,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尘。
一切都和我小时候来玩耍时的记忆一模一样。
我按照信中的指示,走到了厂房最里面的一个角落。
那里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,门上挂着“厂长室”的牌子。
我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。
办公室不大,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和一把椅子,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皮文件柜。
办公桌上同样落满了灰尘,但奇怪的是,在桌子的正中央,有一个地方的灰尘明显要比其他地方薄,似乎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放过什么东西。
我走到文件柜前,信上说,开启一切的“总开关”就在这里。
我试了试,文件柜是锁着的。
我在钥匙串里翻找了许久,才找到一把与之匹配的小钥匙。
我深吸一口气,将钥匙插了进去。
“咔哒”,锁开了。
我拉开柜门,想象中堆满文件的场景并没有出现。
柜子里空空如也,只有在最上层,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,盒子大概有鞋盒大小,上面还有一个密码转盘。
又是密码?
父亲到底设置了多少道关卡?
我皱了 new 眉,信里并没有提及密码的事情。
难道我白跑一趟?
我不甘心地将盒子拿了出来,翻来覆去地检查。
盒子做工精良,严丝合缝,没有密码,根本不可能打开。
我颓然地坐在了那把满是灰尘的椅子上,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
难道父亲在信里对我撒了谎?
或者,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?
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,我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办公桌的玻璃板下,似乎压着一张纸条。
我连忙将纸条抽了出来。
纸条已经微微泛黄,上面只有一串数字,是我和哥哥江风的生日组合在一起。
这是……密码?
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。
我立刻将那串数字在密码转盘上输入。
随着最后一位数字转动到位,只听“嘀”的一声轻响,金属盒子应声弹开。
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,也没有成堆的现金。
只有一部看起来很老旧的诺基亚手机,和一个小小的U盘。
我拿起那部手机,按下了开机键。
屏幕亮起,显示出熟悉的开机画面。
手机里很干净,没有任何短信和通话记录,只有一个联系人,备注是“老K”。
我犹豫了一下,按下了拨号键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,对面传来一个沉稳而苍老的声音:“是……少爷吗?”少爷?
这个称呼让我愣了一下。
“是我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你是老K?”“是的,少爷。老板他……终于把这部手机交给您了。”老K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 的激动,“老板吩咐过,您看到这部手机后,就代表他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托付给您了。从现在起,我只听从您一个人的命令。”“老板?你是我爸的人?”我追问道。
“是的,我跟了老板三十年了。”老K回答道,“江家所有核心资产的运作,一直都是由我来负责。老板他不相信任何人,只相信我。那个U盘里,储存了所有资产的详细清单和相关证明文件的电子版,以及各个银行保险柜的密码。您可以随时查阅。”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。
原来,父亲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,甚至还给我留下了一个绝对忠诚的“管家”。
“我爸他……现在怎么样了?”我忍不住问道。
“老板他……情况不太好。”老K的声音沉痛了下来,“他的病,已经到了晚期。医生说,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。他之所以选择今天摊牌,也是因为时间不多了。他必须在自己倒下之前,为您铺好所有的路。”三个月……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尽管我对他充满了怨恨,但听到这个消息,我的鼻子还是一阵发酸。
他毕竟是我的父亲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强忍着情绪,说道,“你现在在哪里?我需要见你一面。”“我就在厂区外面,少爷。只要您一声令下,我随时可以进去。”老K恭敬地回答。
我挂断电话,将U盘插进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里。
打开U盘,里面是一个加密文件。
我输入了同样的生日密码,文件被解开了。
当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资产清单时,我彻底惊呆了。
城中心黄金地段的十几处商铺,三家高科技公司的原始股份,一个规模庞大的私募基金,还有数不清的债券和理财产品……清单上每一项资产的价值,都足以让我奋斗一辈子。
而这些,仅仅是冰山一角。
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,这些资产的总价值,至少是那栋别墅的十倍,甚至二十倍!
我这才明白,父亲给我的,根本不是一辆破车,而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。
他用那栋别墅作为诱饵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却在暗地里,将这片真正富饶的江山,交到了我的手上。
05
巨大的震惊过后,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。
这些财富不再是冷冰冰的数字,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,一份来自一个即将离世的父亲,对儿子最深沉也最残酷的托付。
我关掉电脑,走出了厂长办公室,告诉老K可以进来了。
几分钟后,一个身材不高,但精神矍铄,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老人,走进了厂房。
他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虽然脸上布满皱纹,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。
他看到我,立刻恭敬地鞠了一躬:“少爷。”“你就是老K?”我打量着他。
“是的,少爷,我叫王忠军,您叫我老王就行。”他自我介绍道。
“王叔,”我改了称呼,“我爸他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江风的赌债,还有他的病,为什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?”王忠军叹了口气,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伤:“大少爷的事情,是半年前才暴露的。他在澳门欠下了一大笔钱,对方是手段狠辣的地下钱庄。老板为了保住他,已经把公司大部分的流动资金都填了进去,但那是个无底洞。大少爷非但不知悔改,反而变本加厉,甚至开始打公司不动产的主意。老板这才彻底对他死了心。”“至于老板的病……”王忠军的声音哽咽了,“是三个月前体检时发现的,胰腺癌晚期,已经扩散了。老板不让我们告诉任何人,包括夫人。他说,这个家,不能在他倒下之前就乱了。他必须撑着,为您安排好一切。”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无法呼吸。
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这几个月里,我的父亲,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公司即将破产、长子堕落、以及自己身患绝症的三重打击。
他就像一头濒死的老狮王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用尽所有力气,为自己的幼崽规划好未来的领地,将他推上王座,而自己则选择独自面对所有的危险和痛苦。
而我,却还在为那一套别墅,一辆破车,跟他置气,怨恨他,甚至想要跟他断绝关系。
我是多么的幼稚,多么的可笑!
“少爷,您别太难过。”王忠军安慰道,“老板这么做,就是希望您能扛起江家。他相信您有这个能力。”我点了点头,擦去眼角的湿润,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。
“王叔,接下来,我该怎么做?”王忠军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,拿出了一沓文件。
“少爷,这是老板为您制定的初步计划。首先,您需要尽快熟悉和接管这些资产。我会全力协助您。其次,关于大少爷那边,老板的意思是,让他自生自灭。那栋别墅,已经被老板做了二次抵押,一旦债主找上门,银行会立刻查封。到时候,江风和那些想从他身上捞好处的人,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“自生自灭?”我皱起了眉头。
虽然我对江风恨之入骨,但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。
“少爷,我知道您心软。但老板说了,对大少爷的仁慈,就是对整个江家的残忍。他已经无可救药了。”王忠军劝道。
我沉默了。
父亲的计划,狠辣,但有效。
这是一个最理性的,也是最冷酷的选择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通了。
“是江辰吗?”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嚣张的男人声音。
“是我,你是谁?”“我是谁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哥江风,现在在我们手上。”男人的话,让我心头一震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“他欠了我们五千万,说好今天拿到别墅就还钱。结果我们刚查了,那栋别墅根本不在他名下!你爸那个老狐狸,把我们所有人都耍了!”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愤怒,“现在,我们找不到你爸,只能找你了。给你一个小时,准备五千万现金。不然,你就准备给你哥收尸吧!”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。
我握着手机,手心全是冷汗。
他们……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!
“王叔,江风被绑架了。”我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王忠军的脸色也变了:“这帮亡命之徒!他们竟然敢……”“他们要五千万,一个小时之内。”我看着王忠军,“我们现在能调动这么多现金吗?”“一个小时太紧张了。”王忠军眉头紧锁,“大部分资产都是不动产和股权,变现需要时间。流动资金……老板之前为了填大少爷的窟窿,已经用得差不多了。现在账上最多能动用的大概只有两千万。”两千万……还差三千万。
我感到一阵眩晕。
难道,江风真的在劫难逃?
不,我不能让他死。
无论他做错了什么,他都是我哥。
而且,如果他死了,我爸肯定会崩溃的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大脑飞速地运转。
钱,哪里能最快搞到钱?
U盘里的资产清单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。
商铺、股权、基金……对了,那几家高科技公司的原始股份!
其中有一家,最近正在筹备上市,市场估值非常高。
如果我能将这部分股权质押出去,应该能在短时间内贷到一大笔钱!
“王叔,马上联系那家‘星辰科技’的负责人,我要用我手上的全部股份做质押贷款,越快越好!”
我果断地对王忠军下令。
这是我接手江家后,下达的第一个命令。
我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一场围绕着江家财富和未来的战争,已经正式打响了。
而我,必须赢。
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旧手机,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双充满期待和嘱托的眼睛。
爸,你放心。
你的儿子,不会让你失望的。
我拿起桌上的那个黑色金属盒子,打开它,里面除了手机和U-盘,底部还平铺着一张纸。
我之前竟然没有发现。
我将它拿了出来,发现那是一份医疗报告。
我好奇地打开它,当我看清报告第一页上的诊断结果时,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。
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大字:胰腺癌晚期。
患者:江辰。
06
“轰”的一声,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,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,只剩下那份诊断报告上,黑色的、冰冷的铅字,像一把把尖刀,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里,扎进我的心里。
胰腺癌晚期……患者:江辰……怎么会是我的名字?
这不可能!
我猛地抬头,死死地盯着王忠军,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嘶哑: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是我的名字?!”王忠军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忍。
他嘴唇蠕动了几下,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:“少爷……这……这是老板的意思。”“我爸的意思?”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,歇斯底里地吼道,“他是什么意思?他咒我去死吗?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给我说清楚!”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。
先是那份离奇的遗嘱,然后是这背后惊天的秘密,现在又冒出来一份写着我名字的绝症诊断书。
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命运玩弄的木偶,所有的线都被父亲攥在手里,他想让我怎么动,我就得怎么动,我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。
王忠军被我的反应吓到了,他连忙上前一步,想要安抚我:“少爷,您先冷静,您听我解释!这份报告是假的,是老板……是老板伪造的!”“假的?”我愣住了,大脑一时间无法处理这巨大的信息量。
“是的,是假的。”王忠君重重地点了点头,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,递到我面前,“这才是老板真正的诊断报告。”我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新的报告,上面的诊断结果和之前那份一模一样,只是患者的名字,变成了“江国强”。
我明白了,彻底明白了。
那份写着我名字的假报告,不是诅咒,而是一种保护,一种筹码。
我的父亲,在我还毫不知情的时候,就已经为我铺好了最坏情况下的退路。
他算到自己时日无多,他算到江风会把家族拖入深渊,他甚至可能算到了,有朝一日,我会因为这些庞大的资产,而陷入危险的境地。
有了这份“绝症”诊断书,我就有了一个完美的理由,去快速、甚至是不计代价地处置这些资产,而不会引起外界过多的怀疑。
在别人看来,我只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,想要在死前疯狂变现、尽情挥霍的可怜人。
这是一种何等深沉、何等悲壮的算计!
他甚至不惜用“死亡”来作为我未来道路上的挡箭牌。
“老板说,这是他能留给您的,最后一道护身符。”王忠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他说,万一……万一将来您遇到了过不去的坎,就动用这份报告。没有人会跟一个‘将死之人’计较太多。
他希望您能……好好活着。”
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,大颗大颗地砸在那份诊断书上,模糊了“江国强”那三个字。
我错了,我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我以为他冷酷无情,其实他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心底;我以为他偏心哥哥,其实他把最沉的担子和最厚的铠甲都给了我。
他不是不爱我,他是爱得太深,爱得太沉,以至于我从未察觉。
我紧紧地攥着那两份诊断报告,一份是他的死亡判决书,一份是他为我伪造的“免死金牌”。
它们是如此的轻,却又如此的重,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“叮铃铃……”急促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,将我从巨大的悲痛中拉回现实。
是那个绑匪。
“钱准备得怎么样了?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!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,用一种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:“五千万,没问题。但不是现金,我需要转账。而且,我怎么确定我哥是安全的?”“小子,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!”绑匪恶狠狠地说道。
“不,我有。”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我知道你们是谁,‘和胜堂’的龙哥,对吧?
江风在澳门欠的,就是你们的钱。
你们要的是钱,不是命。
如果江风死了,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,还会惹上杀人的官司。
如果跟我合作,你们不仅能拿回五千万,或许还能得到更多。”
我这是在赌。
赌他们求财,赌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。
王忠军在一旁震惊地看着我,他没想到,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我竟然能冷静下来,并且开始反客为主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显然,我的话击中了他们的要害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们……”“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。”我打断了他,“重要的是,这笔交易,做还是不做?给我一个小时,我准备钱。一个小时后,你把账户发给我,并且让我跟我哥通话,确认他的安全。我看到他的人,钱立刻到账。如果我哥少了一根头发,你们‘和胜-堂’在内地的所有生意,都会有大麻烦。
相信我,我既然能拿得出五千万,就有能力让你们血本无归。”
我说这番话的时候,底气十足。
因为U盘里,不仅仅有资产清单,还有一份父亲多年来收集的,关于本市各方势力的详细资料,其中就包括这个“和胜堂”。
知己知彼,方能百战不殆。
父亲,连这些都为我准备好了。
“好小子,有种!”电话那头的龙哥冷笑一声,“我就信你一次。一个小时后,我等你电话!”电话再次被挂断。
我立刻看向王忠军:“王叔,贷款的事情怎么样了?”“我已经联系了星辰科技的刘总,他跟老板是多年的老朋友了,非常信任我们。他说不用走流程,他可以先从私人账户上,拆借五千万给我们,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到账。股权质押的手续,后面再补就行。”王忠军的办事效率极高。
“好!”我点了点头,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,“钱到账后,你先不要动,等我的消息。另外,帮我查一下,这个‘和胜-堂’在我们市的据点在哪里。”
“少爷,您是想……”王忠军有些担忧地看着我。
“我不会乱来的。”我打断了他,“我只是想,多做一手准备。我们不能总是这么被动。”王忠军看着我,那双原本充满担忧的眼睛里,渐渐升起了一丝欣慰和赞许。
他仿佛从我的身上,看到了年轻时江国强的影子。
一样的果敢,一样的沉稳,一样的……狠辣。
一个小时的时间,过得既漫长又迅速。
在这期间,我强迫自己将所有关于父亲的情绪都暂时封存,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危机中。
我详细地研究了“和胜堂”的资料,了解了他们的行事风格和主要成员。
刘总的五千万很快就打到了王忠军指定的账户上。
而王忠军也动用他的人脉,迅速锁定了绑匪现在可能藏匿的几个地点。
一个小时后,我的手机准时响起。
还是那个龙哥。
“小子,钱准备好了吗?”“账户给我。”我言简意赅。
“这么爽快?”他似乎有些意外,“看来你比你那个废物哥哥强多了。好,账户我等下发给你。现在,让你跟你哥说两句。”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声,然后是江风带着哭腔的哀嚎:“小辰!小辰救我啊!他们要砍我的手啊!快给他们钱!快啊!”“哥,你别怕。”我沉声说道,“你现在在哪里?周围有什么特征?”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!我的眼睛被蒙住了……呜呜呜……这里好像……好像能闻到一股海腥味……”海腥味?
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地图,将王忠军锁定的几个地点与这个线索进行匹配。
很快,一个地方浮现出来——南郊的废弃渔人码头。
“好了,让他闭嘴!”龙哥不耐烦地抢过电话,“小子,听到了吧?你哥还活着。现在,把钱打过来。记住,别耍花样,不然……”“钱可以给你。”我打断了他,语气冰冷,“但不是现在。我要亲自去码头,一手交钱,一手交人。”
07
“你说什么?!”电话那头的龙哥瞬间暴怒,“小子,你他妈的在耍我?你敢过来,信不信我连你一起绑了!”“你不敢。”我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“龙哥,我们明人不说暗话。你绑架江风,无非是求财。现在钱我已经准备好了,但江风是江家的人,我不可能凭你一个电话就把五千万打过去。万一你收了钱撕票,我找谁说理去?我亲自带钱过去,当面交易,这是最大的诚意,也是唯一的办法。你如果不答应,那这笔交易就此作罢。反正欠钱的不是我,被绑的也不是我。”我将自己说得冷酷无情,仿佛江风的死活与我无关。
我知道,对付这些亡命之徒,你越是表现得在乎人质,就越会被他们拿捏。
只有表现出比他们更狠,更不在乎,才能占据主动。
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我能想象得到,龙哥此刻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。
过了许久,他才咬着牙说道:“好!算你狠!南郊渔人码头,最东边的那个仓库。你一个人来,不准报警,否则后果自负!”“一言为定。”我挂断电话,立刻对王忠军说道:“王叔,计划有变。我要亲自去一趟。”“少爷,这太危险了!”王忠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“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,您怎么能以身犯险!我去,让我去!”“不行,你去了没用。”我摇了摇头,眼神坚定,“他们要见的是我,江家的继承人。只有我出面,才能镇住他们。而且,我必须亲眼确认我哥的安全。”看着我坚决的样子,王忠军知道再劝也没用。
他只能叹了口气,说道:“那您一定要小心。我这就安排人手,在码头外围接应您。一旦有任何异动,我们立刻就冲进去!”“不用。”我拒绝了他的提议,“他们不是傻子,肯定会在周围布控。我们的人一靠近就会被发现,反而会激怒他们,对我哥不利。王叔,你现在唯一要做的,就是在这里等我消息。如果我两个小时后还没出来,你就报警,然后立刻启动我爸留下的那份假诊断报告,宣布我‘病危’,将所有资产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海外信托基金。
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保全江家的核心资产,是第一要务。”
这是我能想到的,最坏的打算。
如果我真的回不来,至少也要保证父亲一生的心血不会白费。
王忠军看着我,眼眶红了。
他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少爷,您放心。我王忠军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,也一定会完成您的嘱托。”我没再多说什么,拿起桌上的那部旧诺基亚手机,转身走出了厂房。
我没有开那辆帕萨特,而是打了一辆出租车,直奔南郊渔人码头。
一路上,我反复思考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,每一个细节。
我手里没有任何武器,唯一的筹码,就是那五千万,以及我对人性的判断。
四十分钟后,出租车在码头入口停下。
我付了钱,独自一人朝着那座废弃的仓库走去。
海风吹来,带着一股咸湿的腥味,周围一片死寂,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。
仓库的大门虚掩着,我推门而入。
里面光线昏暗,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,正围在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周围。
那个人正是江风,他嘴里塞着布,头发凌乱,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。
一个坐在椅子上,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的光头男人,应该就是龙哥。
他看到我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黄牙:“小子,胆子不小啊,还真敢一个人来。”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,目光直视着他,平静地说道:“我哥怎么样了?”“放心,还活着。”龙哥用匕首拍了拍江风的脸,吓得他浑身一哆嗦,“钱呢?”“钱在账户里,随时可以转。”我晃了晃手里的诺基亚手机,“但是,在转账之前,我需要先验验货。”龙哥眯起了眼睛,似乎在评估我的话。
最终,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。
两个大汉走上前,扯掉了江风嘴里的布。
“小辰!救我!快救我!”江风一能说话,立刻就哭喊起来。
我走到他面前,仔细检查了一下,除了受了些惊吓,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。
我点了点头,对龙哥说道:“很好。现在,把你的账户给我。”龙哥报出了一串账号。
我拿出手机,并没有立刻操作,而是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龙哥,五千万,不是小数目。我转账需要时间,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。这样,你让你的人先到外面去,只留你一个人在这里。我把钱转给你,你确认到账后,我带我哥离开。这对我们双方都好。”“你他妈的算老几?还敢命令我?”龙哥身边的一个小弟立刻骂道。
“闭嘴!”龙哥呵斥了那个小弟,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,“小子,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?”“凭这个。”我举起手机,点开了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,是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女孩,笑容天真烂漫。
龙哥在看到照片的瞬间,脸色骤变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有我女儿的照片?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和愤怒。
“我不仅有她的照片,我还知道她在哪所小学读书,每天几点放学,由谁接送。”我的声音冰冷如刀,“龙哥,我说了,我来是想解决问题的,不是想制造问题。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准备。你要是敢动我或者我哥一下,我保证,你的家人,会比我们惨一百倍。”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所有人都被我这番话镇住了。
龙哥死死地盯着我,额头上青筋暴起,眼神里充满了杀意。
我知道,我正在刀尖上跳舞。
他如果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,现在可能已经下令把我剁了。
但我赌他不是。
资料上说,他虽然心狠手辣,但极其疼爱自己的女儿,这是他唯一的软肋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最终,龙哥眼中的杀意缓缓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。
他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都他妈的给我出去!”
08
那十几个大汉虽然心有不甘,但龙哥的话显然是绝对的命令。
他们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还是陆续退出了仓库,并将那扇沉重的铁门从外面关上了。
一时间,偌大的仓库里,只剩下我、龙哥,以及还被绑在椅子上,瑟瑟发抖的江风。
“现在,你可以转账了。”龙哥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上来将我撕碎的野兽。
我知道,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。
一旦钱到账,我就失去了最大的筹码,他的任何承诺都可能作废。
我没有立刻操作,而是不紧不慢地拉过一张椅子,坐在了龙哥的对面,与他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。
“龙哥,别这么紧张。”我笑了笑,试图缓和一下气氛,“在转账之前,我们不妨聊聊。”“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!”龙哥显然没什么耐心。
“不,我们有的聊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地说道,“五千万,只是江风欠你的本金,对吧?你们这行,利息可不低。这笔钱,恐怕已经滚到七八千万,甚至更高了吧?”龙哥的瞳孔微微一缩,没有说话,算是默认了。
“你今天费了这么大劲,只拿回五千万,甘心吗?”我继续抛出诱饵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龙哥警惕地看着我。
“我的意思是,冤有头,债有主。欠你钱的是江风,不是我,更不是我们江家。今天我拿五千万来赎他,已经是仁至义尽。但是……”我话锋一转,“我这个人,不喜欢欠人情,更不喜欢留下麻烦。我可以再给你两千万,凑个七千万。但这笔钱,不是白给的。”“条件是什么?”龙哥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。
显然,我的提议让他心动了。
“第一,从今往后,江风的债一笔勾销,你们‘和胜堂’不准再找他或者江家任何人的麻烦。
第二,”我顿了顿,眼神变得锐利起来,“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。”“帮你做事?”龙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“小子,你脑子没问题吧?我凭什么帮你做事?”“就凭这两千万,是白送你的。也凭我能让你和你的‘和胜堂’,在我们市彻底站稳脚跟,甚至比现在风光十倍。”
我的语气充满了自信。
这种自信,来源于U盘里那些庞大的资产,以及父亲留下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网。
我虽然刚刚接手,但已经意识到,那是一股足以搅动整个城市风云的力量。
“你?”龙哥上下打量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怀疑。
我不急不躁,缓缓开口:“据我所知,‘和胜堂’虽然名头响,但在本市,一直被‘四海帮’压着一头,很多赚钱的生意都插不进手。
南城那块地的拆迁项目,你们眼馋很久了吧?
可惜,你们没那个实力拿下来。”
我每说一句,龙哥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一分。
这些都是他们内部的核心机密,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。
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?”他终于忍不住问道。
“我自有我的渠道。”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,“我只问你,想不想要那块地?想不想要把‘四海帮’踩在脚下?”
龙哥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眼神里流露出贪婪的光芒。
南城那块地,是他做梦都想拿到的肥肉。
但他很清楚,以他现在的实力,根本就是痴人说梦。
“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?”他沉声问道。
“很简单。”我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江风,眼中闪过一丝冷意,“我需要你,帮我演一场戏。一场……让江风彻底身败名裂,再也无法翻身的戏。”江风听到我的话,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。
他拼命地摇头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。
我没有理会他,只是静静地看着龙哥,等待他的回答。
龙哥沉默了。
他是一个聪明人,他知道我提出的这个交易,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一边是可能会得罪江家的风险,另一边,则是两千万的现金,以及一个能让他事业一飞冲天的巨大机会。
风险和收益,在他心中快速地权衡着。
“好!我答应你!”最终,贪婪战胜了理智。
龙哥咬着牙说道,“说吧,要我怎么做?”我笑了。
我知道,这条凶猛的野狼,已经被我成功地拴上了链子。
我将我的计划,详细地告诉了龙哥。
他越听,眼睛越亮,最后甚至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:“高!实在是高!你小子,比你爹那个老狐狸还狠!”我们达成协议后,我当着龙哥的面,用那部手机,给王忠军发了一条指令。
几分钟后,龙哥的手机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提醒。
他的账户上,不多不少,正好收到了七千万。
看到那一长串的零,龙哥的眼睛都直了。
他看向我的眼神,也从最开始的凶狠和怀疑,变成了一种敬畏,甚至是一丝恐惧。
他知道,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,绝非池中之物。
交易完成。
龙哥按照我的吩咐,给江风松了绑。
江风一获得自由,立刻就想朝我扑过来,嘴里还语无伦次地骂着:“江辰!你这个畜生!你竟然跟外人合伙害我!我可是你亲哥啊!”我没有动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哥?”我冷笑一声,“在我被爸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的时候,你在哪里?在我被你和你的未婚妻嘲笑的时候,你在哪里?在你把这个家推进火坑的时候,你有想过你是谁的哥吗?”我的话,像一把把刀子,刺得江风哑口无言。
他瘫坐在地上,脸色惨白。
龙哥走到他身边,一脚将他踹倒在地,然后对手下喊道:“来人,把这个废物给我拖出去!按计划行事!”几个大汉冲了进来,像拖死狗一样,将还在哀嚎的江风拖出了仓库。
仓库的大门再次被关上。
龙哥走到我面前,递给我一支烟,脸上堆满了笑容:“江少,合作愉快。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龙某人的地方,尽管开口。”我没有接他的烟,只是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
“龙哥,记住我们的约定。管好你的人,也管好你的嘴。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,我不希望有第五个人知道。”“放心,江少,我懂规矩。”龙哥点头哈腰地说道。
我没再看他一眼,转身拉开仓库大门,走进了外面刺眼的阳光里。
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江家的天,要变了。
而我,将亲手主导这一切。
09
我回到旧厂房时,天色已经擦黑。
王忠军正焦急地在门口踱步,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回来,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。
“少爷,您没事吧?”他快步迎了上来,上下打量着我。
“我没事,王叔。”我点了点头,“事情,都解决了。”我将仓库里发生的一切,言简意赅地告诉了王忠军。
当他听到我非但没有支付赎金,反而收服了龙哥,并且布下了一个针对江风的局时,他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“少爷……您……您真是……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,有欣慰,有赞叹,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。
他知道,能让一个原本温和善良的年轻人,在短短一天之内,变得如此果决和狠辣,这背后,必然是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压力。
我没有在意他的目光,只是平静地说道:“王叔,这只是第一步。接下来,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”那个晚上,我和王忠军在厂长办公室里,彻夜未眠。
我像一块干燥的海绵,疯狂地吸收着关于江家所有产业的信息。
U盘里的资料,王忠军的讲解,让我对父亲建立的这个商业帝国,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认识。
我不得不承认,我的父亲,是一个真正的商业天才。
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领域,用最不起眼的方式,建立起了如此庞大的财富。
他就像一个潜伏在深海的巨鲸,默默地积蓄着力量,从不轻易示人。
而现在,他将这头巨鲸,交到了我的手上。
第二天一早,一条爆炸性的新闻,席卷了本市所有的媒体平台。
#江氏集团长子江风,因巨额赌债,绑架亲弟勒索未遂,被警方当场抓获#新闻里,附上了江风被戴上手铐,押上警车的照片。
他形容狼狈,眼神呆滞,仿佛被抽走了灵魂。
新闻的“知情人士”透露,江风不仅在澳门豪赌,还染上了毒瘾,并且挪用公司公款,导致江氏集团濒临破产。
而他的父亲江国强,因为不堪承受长子堕落和公司破产的双重打击,突发脑溢血,正在医院抢救,生命垂危。
这一连串的重磅消息,让整个江家,瞬间从一个令人艳羡的豪门,变成了一个街知巷闻的笑话。
江家的股票,开盘即跌停。
所有与江家有合作关系的公司,纷纷宣布终止合作。
银行也派人上门,催讨贷款。
那些曾经对我们家趋之若鹜的亲戚们,此刻都避之不及,仿佛我们是什么瘟神。
而昨天还在为那栋别墅弹冠相庆的,江风的未婚妻一家,在看到新闻后,第一时间就召开了记者会,宣布与江风解除婚约,并声称他们对江风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,他们也是受害者。
墙倒众人推,树倒猢狲散。
人性的丑陋,在这一刻,被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这一切,都在我的计划之中。
那条新闻,是我让龙哥找人放出去的。
所谓的“知情人士”,自然也是他安排的。
当然,关于江风绑架我的部分,是经过艺术加工的。
事实是,龙哥按照我的授意,制造了一个江风因为赌债走投无路,准备对我下手的假象,然后“恰好”被巡逻的警察发现。
人证物证俱全,江风百口莫辩。
而我,则从一个受害者,变成了一个大义灭亲,亲手将哥哥送进监狱的“英雄”。
至于父亲“病危”的消息,则是王忠军动用关系,配合医院演的一场戏。
目的,就是为了将江家推向一个“破产”的边缘,让所有潜在的威胁和贪婪的目光,都彻底失去兴趣。
在这场巨大的风暴中,只有一个人,是真正的痛苦和无助。
那就是我的母亲,李秀兰。
当她在医院里,看着躺在病床上,插着各种管子,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“丈夫”,又从新闻上看到大儿子锒铛入狱的消息时,她彻底崩溃了。
她跪在我的面前,哭着求我,求我救救我哥,救救这个家。
我看着她那张憔悴的,布满泪痕的脸,心中没有一丝波澜。
我只是冷冷地告诉她:“现在,这个家,我说了算。”我让她签署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,将她名下所有江氏集团的股份,都转到了我的名下。
至此,江氏集团那个空壳子,也彻底成了我的一言堂。
我知道,我这么做很残忍。
但父亲的信里说的对,慈不掌兵。
在这样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里,任何一点心软,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。
我必须用最坚硬的铠甲,将自己和父亲留下的这个帝国,保护起来。
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,我以雷霆手段,开始了对江家的全面整肃。
我宣布江氏集团破产重组,利用法律手段,将大部分债务都隔离在了那个空壳公司里。
然后,我动用父亲留下的那些隐秘资产,成立了一家新的投资公司,名字就叫“辰星”。
我利用王忠军的人脉和资源,精准地抄底了几家因为市场波动而被严重低估的公司。
同时,我也兑现了对龙哥的承诺。
我注资给他们,帮他们打通关系,成功地拿下了南城那个利润丰厚的拆迁项目。
龙哥和他的“和胜堂”,从此对我死心塌地,成了我在灰色地带最锋利的一把刀。
一个月后,当我以“辰星资本”创始人的新身份,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,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没有人能想到,那个在一个月前,还被认为只能得到一辆破车的江家次子,竟然摇身一变,成了一个手握巨资,在资本市场搅动风云的新贵。
那些曾经嘲笑我,怜悯我的人,如今再见到我,脸上都堆满了谄媚的笑容。
而我,只是对他们报以淡淡的微笑。
只有我自己知道,在这风光的背后,我付出了什么,又失去了什么。
10
三个月的时间,转瞬即逝。
在这段时间里,“辰星资本”在我的带领下,如同一匹黑马,在商界异军突起。
我利用父亲留下的资源和自己对市场的判断,连续完成了几个漂亮的并购案,公司的资产像滚雪球一样,迅速壮大。
我成了这个城市最炙手可热的商业新星,无数人想要巴结我,无数媒体想要采访我。
但我都拒绝了。
因为我知道,这一切的荣耀,都建立在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之上。
父亲的身体,一天不如一天。
他从“重症监护室”转到了我们家别墅顶楼那个专门为他改造的房间里。
那里有最好的医疗设备,和24小时待命的私人医生。
我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佣人,每天除了处理公司的事情,剩下的时间,都用来陪伴他。
我们父子之间,仿佛要把这二十多年错过的交流,都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补回来。
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,不苟言笑的江国强。
他只是一个虚弱的,对儿子充满了愧疚和不舍的普通父亲。
他会跟我聊起我小时候的趣事,聊起他白手起家的艰辛,聊起他对这个家的期望。
我们聊了很多很多,唯独没有再提江风。
那个名字,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。
江风因为绑架勒索、吸毒、赌博等多项罪名,数罪并罚,被判了十年。
我妈去探望过他一次,回来后大病了一场,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几岁。
她不再求我救江风,只是偶尔会一个人坐在那里,默默地流泪。
我不知道她是在为江风的堕落而哭,还是在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而哭。
我和她之间的关系,也变得很微妙。
没有争吵,也没有温情,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。
我知道,我们之间那道因为父亲的“偏心”而产生的裂痕,虽然被真相填补了,但伤疤,却永远地留了下来。
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,父亲把我叫到他的床边。
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,说话也变得很吃力。
“小辰……”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那双曾经深邃如海的眼睛,此刻已经有些浑浊,“爸……对不起你……”“爸,你别这么说。”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,“你为我做的,已经够多了。”“不……不够……”他艰难地摇了摇头,从枕头下,摸出了一把钥匙,一把看起来很普通,却被他摩挲得油光发亮的钥匙。
“这是……那辆帕萨特的钥匙。”我认了出来。
那辆车,我一直停在旧厂房里,没有再开过。
“那辆车……是我买的第一辆车……”父亲的声音充满了怀念,“当年,我就是开着它,跑遍了全国,才谈成了第一笔生意,才有了后来的江家……我把它留给你,是希望你……永远不要忘了,我们是从哪里来的……不要被金钱……蒙蔽了双眼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呼吸也越来越急促。
我知道,他快要撑不住了。
“爸!”我失声痛哭,紧紧地握住他那只冰冷的手。
他看着我,浑浊的眼睛里,似乎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。
然后,他的手,缓缓地垂了下去。
父亲走了。
在一个很平静的午后。
葬礼办得很低调,只请了几个真正的朋友。
王忠军哭得像个孩子。
我没有哭。
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墓碑前,看着照片上,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。
我知道,他并没有真的离开。
他把他的一生,他的智慧,他的爱,他的一切,都注入到了我的生命里。
从此以后,我将带着他的期望,继续走下去。
葬礼结束后,我一个人,开着那辆老旧的帕萨特,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上。
车里,还残留着父亲的味道。
我打开车窗,初冬的风,吹在我的脸上,很冷,但让我的头脑,无比清醒。
我将车开到了那栋曾经让我充满恨意的“御景园”别墅前。
别墅已经易主,被银行拍卖给了新的主人。
门口那两个曾经象征着荣耀的石狮子,在夕阳的余晖下,显得有些落寞。
我没有停留,继续往前开。
我的人生,也该翻篇了。
手机响了,是公司打来的,有一个重要的跨国合作项目,需要我立刻回去做决策。
我挂断电话,看了一眼后视镜。
镜子里,是我那张年轻,却已经写满故事的脸。
我的眼神,坚定而沉静。
爸,你放心。
这个家,有我。
我会带着江家,走向一个,你从未想象过的高度。
我一脚油门,老旧的帕萨特,发出一声不甘示弱的咆哮,朝着远方的地平线,疾驰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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