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广总督府密档,一份策论引发的朝野震荡,张之洞深夜长叹

83     2025-11-23 12:28:12

01

光绪二十四年,秋。

顺天府贡院,号舍。

陆景明用指尖轻轻拂过面前那张略带草腥味的卷纸,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。
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,是数千名考生身上散发出的汗味、廉价墨锭的松烟味、以及脚下泥土被踩实后翻出的陈腐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。

隔壁号舍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,声音在这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。

陆景明没有抬头。

他的全部心神,都凝聚在这即将决定他,乃至他整个家族未来数十年命运的方寸之间。

他来自湖南乡下,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小村落。为了供他读书,姐姐早早嫁人,换来的彩礼钱给他买了笔墨;母亲终日纺纱,熬坏了眼睛;父亲则在田里,把自己的脊梁弯成了一张弓。

他是全村的希望,是老师口中百年一遇的奇才。从县试到府试,再到院试,他一路过关斩将,文章被誉为“有经天纬地之才,兼悲天悯人之心”。

他自信,只要题目出自四书五经,只要还是考那烂熟于胸的八股文章,这顺天府的“举人”功名,已是他囊中之物。

监考官靴子踏在地砖上的“嗒、嗒”声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每一分,每一秒,都充满了沉重的仪式感。

终于,随着一声悠长的钟鸣,试卷被发了下来。

陆景明深吸一口气,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地展开了卷纸。

当他的目光落在第一道策论题上时,整个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。

他身边的考生,几乎在同一时间,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、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惊呼。整个考场,数千人的呼吸,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。

卷纸上,几个硕大的墨字,如同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,狠狠地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:

「项羽拿破仑论」

02

项羽?

陆景明当然知道。西楚霸王,拔山盖世,乌江自刎。他是史书中的常客,是文人墨客咏叹的悲剧英雄。

可……拿破仑是谁?

这个名字,对于耗尽半生心血,将每一本经书的注疏都背得滚瓜烂熟的陆景明来说,如同天外来客。

他感到一阵眩晕,心脏狂跳,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。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,只见周围的考生们,表情如出一辙。有的脸色煞白,嘴唇翕动,喃喃自语;有的则死死盯着题目,仿佛要用目光将那张纸烧出一个洞来;更有甚者,已经将头埋在双臂之间,肩膀微微耸动,发出了绝望的呜咽。

这已经不是偏题、怪题了。

这是对他们这群寒窗苦读十数载的士子,最残忍的嘲弄。

科举,是这个老大帝国维系运转的基石。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,将青春、热血乃至生命,都投注在这条唯一的晋身之阶上。他们的人生,从识字的那一刻起,就被“学而优则仕”这五个字牢牢绑定。

他们可以忍受考题的刁钻,比如将《论语》和《诗经》中两句毫不相干的话捏合在一起的“截搭题”,考验的是他们的联想与勾连能力。

他们也可以接受考题的隐晦,比如只给出“及其广大草”五个字,让他们自己去寻找出处,补充上下文,考验的是他们对经文的熟悉程度。

这些,都是游戏规则之内的“斗智斗勇”。

但“拿破仑”这个名字的出现,彻底打破了规则。

它就像一个闯入者,一个异类,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,宣告了他们过去所有努力的荒谬。

陆景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,瞬间传遍四肢百骸。他想起了村里父老乡亲们送他上路时,那一张张充满期盼的脸。他想起了母亲塞给他那几个滚烫的煮鸡蛋时,粗糙的手和红肿的眼睛。

他不能输。

可面对这样一道题,他要如何下笔?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号舍内的空气越来越压抑。

有考生开始交头接耳,声音虽小,却像蚊蚋一般,扰得人心烦意乱。监考官厉声呵斥了几次,才勉强恢复了平静。

陆景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他是陆景明,是老师眼中“静能生慧”的得意门生。他闭上眼睛,脑海中疯狂地搜索着所有可能与这个陌生名字相关的蛛丝马迹。

是哪个藩属国的新可汗?还是某个史书中一笔带过的异域君主?

都不是。

这个名字的发音,带着一种浓重的“洋”味。

洋人……

陆景明的脑海中,猛地闪过一年前在县城里,从一个传教士手中偶然得到的一份残破的《万国公报》。

那份报纸,他当时只当是奇闻异事来看,上面的文字佶屈聱牙,许多地名、人名都是用汉字生硬地音译过来,读起来别扭至极。

他记得,上面似乎提到过一个叫“法兰西”的国家,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革命,后来,一个叫“拿破仑”的军人崛起,几乎征服了整个“欧罗巴”。

当时的他,对此嗤之以鼻。蕞尔小邦,蛮夷之辈,纵有尺寸之功,岂能与我天朝上国的圣人教化、王道功业相提并论?他草草翻过,便丢在了一边。

可谁能想到,这个被他鄙夷的名字,今天竟然会出现在决定他命运的考卷上!

这无疑是一个信号。

一个来自朝堂之上的,清晰无比的信号。

风向,要变了。

这道题,绝不是为了让他们出丑,而是为了筛选。筛选出那些不仅懂得“子曰诗云”,还能睁眼看世界的人。

想通了这一层,陆景imming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
他知道,这次的考官,绝不是等闲之辈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出这样一道“经世致用”的题目,其人必有雷霆手段,更有革新天下的雄心。

而这道题,就是他递过来的投名状。

接,还是不接?

接,就意味着要将自己从那份残破报纸上看到的、一知半解的“西学”知识,与自己浸淫了十几年的“中学”义理结合起来。这无异于在悬崖上走钢丝,稍有不慎,便会落得个“离经叛道”的罪名,永不叙用。

不接,就写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,痛斥项羽之勇而无谋,再将那个“拿破仑”附会成一个类似的蛮夷酋长,随便批判几句。这样做最安全,但陆景明有一种强烈的直觉——那绝对不是出题者想要的答案。他会被淹没在成千上万份雷同的卷纸中,悄无声息地被淘汰。

机会,往往就藏在最大的风险之中。

陆景明看了一眼窗外,天色已经开始偏西。

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。

他拿起笔,饱蘸浓墨,悬于纸上。

他决定,赌上自己的前途,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,去回应那位素未谋面的主考官的“试探”。

04

与此同时。

湖广总督府,节署。

张之洞正端坐于书房之内,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君山银针,双目微闭,仿佛在假寐。

这位年过六旬的总督,在晚清的政坛上,是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。他是洋务派的中坚,是“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”思想的集大成者。他一手创办了汉阳铁厂、湖北枪炮厂,建立了中国近代最早的系统化军队之一——湖北新军。

他既有传统士大夫的儒雅与风骨,又有敢于冲破旧制、拥抱变革的魄力。

此刻,他的内心,却远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。

顺天府的乡试,他是“主考”。而那道“项羽拿破仑论”,正是出自他之手。

他知道,这道题递上去的时候,在军机处和礼部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。保守派的官员们捶胸顿足,痛斥他“以夷变夏,数典忘祖”,更有甚者,已经准备上折子弹劾他,说他“蛊惑士子,动摇国本”。

若不是有光绪皇帝在背后默许,加上他门生故吏遍布朝野,这道题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考场上。

但他必须这么做。

甲午之败,割地赔款,《马关条约》的墨迹未干,德国人又强占了胶州湾。这个曾经的天朝上国,已经被列强们扒光了最后一件遮羞布,按在地上肆意凌辱。

亡国灭种之危,迫在眉睫。

靠什么来救?靠那些只会引经据典,空谈心性,连中国在地球上哪个位置都搞不清楚的八股文士吗?

不,他们救不了。

国家需要的是能看懂世界地图,能计算兵舰吨位,能明白“公法”,能与洋人据理力争的新式人才。

而科举,这个国家选拔人才的唯一渠道,必须改变。

「项羽拿排破仑论」,就是他投下的一块问路石。

他要看的,不是考生们对这两个人物的了解有多深,这不重要。他要看的,是他们的态度,他们的思辨能力,以及他们面对未知事物时的勇气和智慧。

是因循守旧,还是敢于破局?

是固步自封,还是放眼世界?

这,才是这道题真正的考点。

“督帅,”一个心腹幕僚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,低声道,“京城那边传来消息,说……说惇亲王在宫里发了很大的火,骂您是‘引狼入室的汉奸’。”

张之洞缓缓睁开眼睛,眼神平静如水。

「汉奸?」他自嘲地笑了笑,「若能让国家免于被瓜分之祸,这顶帽子,我戴了又何妨?」

他放下茶杯,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。

「我只怕……」他悠悠地叹了口气,「能读懂我这道题的人,太少。能答好这道 道题的人,更少啊。」

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,落在了顺天府贡院那数千个狭小的号舍之中。他知道,此刻正有无数的年轻士子在抓耳挠腮,在咒骂他这个出题人的不近人情。但他更期待,期待着能有一两份答卷,能带来一丝惊喜,能让他看到这个古老民族在危亡之际,尚未完全泯灭的希望之光。

而此刻的陆景明,笔尖已经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字。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,那些曾经在《万国公报》上看到的、模糊不清的碎片信息,此刻正与他脑海中的史书典籍相互碰撞、融合,迸发出全新的火花。他要写的,不是一篇简单的比较文章,而是一篇关乎国家命运的策论,一篇足以让那位出题大人拍案叫绝的惊世之作。

他下笔如飞,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:「项羽之败,败于分封,非败于勇;拿破仑之败,败于称帝,非败于战。」

05

仅仅是这开篇的第一句,就足以显示出陆景明与众不同的见识。

他没有纠缠于两人军事才能的比较,而是直指核心,从“政治体制”这一前所未有的角度切入。

在接下来的文章中,陆景明将项羽的失败,归结为他逆历史潮流而动,在秦朝已经建立郡县制、实现中央集权之后,依然固执地恢复分封制,将天下重新割裂。这种做法,看似是在奖赏功臣,实则是为日后的混战埋下了祸根。他不懂得,“天下”是一个统一的整体,权力必须集中,才能办成大事。刘邦之所以能最终获胜,不在于军事,而在于他继承了秦制的“大一统”思想。

这是用“中学”的体,来剖析项羽。

紧接着,笔锋一转,陆景明开始论述拿破仑。

他写道,拿破仑之所以能崛起于乱世,是因为他顺应了法兰西“大革命”的潮流,以“平等、自由”为旗号,扫荡了欧洲腐朽的封建王室。他的法典,至今仍是西方法律的基石。这是他的“功”。

然而,他的失败,也恰恰在于他背叛了自己所宣扬的理想。当他加冕为皇帝,将共和变为帝国,将对外的战争变为满足个人野心的侵略时,他就失去了民心,失去了他权力的合法性来源。最终,整个欧洲的民族主义力量联合起来,将他埋葬。

这是用刚刚学来的“西学”的识,来解构拿破仑。

最后,陆景明将二者联系起来,并引向了当下中国最深刻的危机。

他写道:「项羽与拿破仑,虽隔数千年,东西相望,然其成败之理,如出一辙。皆因个人之武勇,而昧于天下大势;皆因一人之私欲,而逆历史潮流。」

「当今之中国,外有强敌环伺,内有积弊丛生。我等若只知抱残守缺,以项羽之勇自矜,而不知效仿拿破仑变法图强之魄力,则国将不国!然若效仿西法,又只学其船坚炮利之表,而忘其共和、民权之本,重蹈拿破仑称帝之覆辙,则亦不免败亡之运!」

文章的结尾,他用尽全身力气,写下了最后的十六个字,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心血凝成:

「殷鉴不远,在夏后之世。天下兴亡,在变法与否!」

写完最后一个字,陆景明整个人都虚脱了,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。

他知道,这篇策论,已经远远超出了“乡试”的范畴。

它不是在揣摩上意,而是在质问上天。

它不是在祈求功名,而是在探寻国运。

成,则一步登天,得遇知己。

败,则万劫不复,身死名裂。

他缓缓地将卷纸吹干,折好,放入封套。

做完这一切,他闭上眼睛,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。

06

半个月后,阅卷的“同考官”们聚集在礼部大堂,愁云惨淡。

数千份卷子,堆积如山。

关于那道“项羽拿破仑论”,答案千奇百怪。

绝大多数考生,都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。他们将拿破仑描绘成一个类似项羽的蛮夫,然后用圣人的教诲,将两人都批判一番,结论无非是“有勇无谋,不施仁政,其败也宜矣”。这类文章,写得再花团锦簇,也毫无新意。

还有一些考生,自作聪明,开始胡编乱造。有的说拿破仑是“巨寇”,被“英吉利”国的“关羽”所败;有的则考证说拿破仑其实是“拿了破轮子”的简称,是一个大力士的名字。种种奇谈怪论,让考官们看得哭笑不得。

一位满族出身的同考官,名叫裕泰,是朝中有名的保守派。他将一份卷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,怒气冲冲地说道:

「荒唐!简直是荒唐!张香帅(张之洞号香涛)这是要毁我大清的根基啊!看看这些士子,都被他引到什么邪路上去了!不谈孔孟,去谈什么番邦的莽夫,成何体统!」

他身边几位思想保守的考官纷纷附和。

「是啊,长此以往,人心浮动,国本堪忧啊。」

「依我看,凡是胡乱吹捧那拿破仑的,都应以‘心术不正’论处,直接黜落!」

就在这时,一位负责分拣试卷的年轻考官,拿着一份卷子,快步走到了主考官张之洞的桌前。他的脸上,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。

「香帅,您……您看看这份卷子。」

张之洞正在闭目养神,听到声音,缓缓睁开眼,接过了卷子。

他只看了一眼开头,那句“项羽之败,败于分封……拿破仑之败,败于称帝”,他的眉毛就猛地向上挑了一下。

他继续往下读。

随着目光的移动,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,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。

整个大堂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。

当读到最后那句“天下兴亡,在变法与否”时,张之洞猛地一拍桌子,霍然站起!

这一声巨响,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

只见张之洞手持那份薄薄的卷纸,因为激动,指节都有些发白。他环视四周,目光如电,沉声喝道:

「此子,乃国士无双!」

裕泰等人面面相觑,不明所以。裕泰壮着胆子走上前,不屑地说道:「香帅,何必如此动容?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狂生罢了。此等言论,离经叛道,若让其得志,恐为国家之祸啊。」

张之洞冷笑一声,将卷子递给他。

「裕大人,你且自己看看。看看什么叫‘经世致用’,什么叫‘洞悉时局’!」

裕泰不情愿地接过卷子,看了起来。

他的表情,从不屑,到惊讶,再到震撼,最后,变成了一片死灰。

他想反驳,却发现每一个字都如千钧之重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那篇文章的逻辑之严密,见识之深刻,气魄之宏大,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。

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,写下这篇文章的,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子,而是一位运筹帷幄、洞察天下大势的绝代名臣。

张之洞没有再理会他,而是对着所有考官,朗声说道:

「我大清沉疴已久,非虎狼之药不能医治!我等选拔人才,若还只看重词藻工仗,不问时务,与刻舟求剑何异?」

他高高举起陆景明的那份卷子。

「此卷,当为本场乡试,第一!」

声音在大堂内回响,掷地有声。

无人敢再反驳。

07

放榜那天,整个京城万人空巷。

当“解元”的名下,赫然出现“陆景明”三个字时,人群瞬间沸腾了。

没有人知道陆景明是谁,这个名字,对于京城的士子圈来说,完全是陌生的。

而当那篇惊世骇俗的策论被人传抄出来后,整个士林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
有人拍案叫绝,称其为“百年第一雄文”,认为这篇文章开启了民智,指明了国家未来的方向。

也有人破口大骂,说陆景明是“士林败类,数典忘祖”,为了博取功名,不惜迎合主考官的“西学”喜好,其心可诛。

一时间,争论不休。

而陆景明这个名字,也随着这场巨大的争议,传遍了整个大清国。

几天后,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,停在了陆景明借住的那个小小的客栈门口。

张之洞的幕僚亲自登门,将一份请柬,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他的手上。

湖广总督府内,张之洞亲自为陆景明沏了一杯茶。

这位权倾朝野的封疆大吏,没有半点架子。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穿着朴素,但眼神清亮,脊梁挺得笔直的年轻人,眼中满是欣赏。

「你的文章,老夫看了三遍。」张之洞缓缓开口,「有见识,有胆魄,更有血性。是个可造之材。」

陆景明急忙起身,躬身道:「学生不敢当。若非大人出此奇题,学生空有此想,也无处发挥。」

张之洞摆了摆手,示意他坐下。

「时势如此,非一人之力可挽。我出这道题,不过是想看看,这天下的读书人里,还有多少个‘醒着’的。」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有些沉重,「结果,不容乐观啊。数千份卷子,只有你一人,真正读懂了老夫的用心。」

他看着陆景明,眼神变得格外锐利。

「你可知,老夫将你点为解元,是顶着多大的压力?你这篇策论,在朝堂之上,已经被人骂成了‘变法’的檄文。很多人,都想置你于死地啊。」

陆景明的心,猛地一沉。

「但你也不必怕。」张之洞话锋一转,「有老夫在,他们暂时还动不了你。明年春天的会试,你只管去考。你的才华,不应只在这一隅之地。朝堂,才是你需要去的地方。」

他从书案上,拿起一本书,递给陆景明。

「这是严复翻译的《天演论》,你拿回去,好生看看。里面的道理,比四书五经,更适合今日之中国。」

陆景明双手接过那本书,四个字映入眼帘——“物竞天择”。

他知道,张之洞今日见他,不仅是嘉奖,更是提点,甚至是一种政治上的“托付”。

从他写下那篇策论开始,他就已经无法回头了。他被时代,被命运,也被自己的选择,推到了变革的风口浪尖之上。

前路,是万丈深渊,还是星辰大海,无人知晓。

尾声

光绪二十五年,春。

陆景明在会试中,再次以一篇论述“铁路兴国”的策论,技惊四座,高中“会元”。

殿试之时,光绪皇帝亲自策问,陆景明对答如流,将自己对时局的看法,对变法的构想,毫无保留地呈上。

光绪帝龙颜大悦,钦点其为状元。

一时间,“连中三元”的陆景明,成为了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里,最耀眼的一颗新星。

然而,他和他所代表的变革力量,终究还是太弱小了。

仅仅一年之后,庚子国变爆发,八国联军攻入北京。支持变法的光绪帝被囚禁,保守势力全面反扑。

陆景明因为言辞激烈,被构陷入狱。

在狱中,他见到了许多曾经的维新志士。

他没有消沉,而是在狱中,开始翻译那些他从张之洞那里得到的西学书籍。

几年后,清廷宣布废除科举。

这个延续了一千三百年的制度,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
消息传到狱中,陆景明望着窗外,长叹一声,不知是悲是喜。

又过了几年,武昌城头一声枪响,一个旧的时代,彻底终结。

出狱后的陆景明,剪掉了辫子,穿上了西装。他没有再进入政坛,而是选择南下,在上海创办了一份报纸,继续用他的笔,去启迪民智,去为这个苦难的民族寻找新的出路。

他书房的墙上,始终挂着一幅字,是张之洞当年亲笔所书,赠予他的。

上面只有八个字:

「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。」

【参考资料来源】

《张之洞传》 雷颐 著《晚清科举制度的终结》 关晓红 著《走向共和:中国现代转型的艰难之路》 沈渭滨 著《清代科举考试亲历记》 商衍鎏 著《剑桥中国晚清史》 【美】 费正清 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