参考来源:《长征·红军高级将领亲历记》、《红军长征中的情报战》、曹祥仁、邹毕兆等人的相关回忆录及访谈,部分章节观点基于历史素材启发,并结合公开史料进行故事化论证。部分情节为基于历史的合理推演,请读者理性阅读。
“局长,敌人换码了,这次……这次是‘滚龙密’!”
1935年初的黔北道上,一位年轻的破译员声音嘶哑,眼中布满血丝。
这是红军长征途中最危急的时刻,军委二局,这盏被毛泽东誉为“长征路上灯笼”的神秘部队,突然“熄灭”了。
面对国民党中央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和薛岳新启用的顶级密码,这群在马背上作战的密电天才,还能否再次创造奇迹,为濒临绝境的红军照亮前路......
1
1934年12月,湘江之畔,血色残阳。
中央红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烈血战,部队从出发时的八万六千余人锐减至三万。
凝重的气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,也压在军委二局局长曾希圣的肩上。
“希圣同志,主席问,后面追兵的最新动向,我们还有多少时间?”
一位警卫员匆匆赶来,话语中透着焦急。
曾希圣没有立刻回答,他黝黑的脸庞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严肃。
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正埋头于一堆电码纸中的年轻人,声音低沉地问:“毕兆,有进展吗?我们现在是聋子,是瞎子,再搞不出来,三万多弟兄就真的要被拖垮在湘桂边境了。”
被称作毕兆的年轻人,正是时任破译组组长的邹毕兆。
他年仅二十岁,面庞清瘦,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,镜片后面是一双因长期熬夜而布满血丝,却异常明亮的眼睛。
此刻,他仿佛没有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,手指捏着一支磨秃了的铅笔,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飞速地演算着。
纸上,满是数字、符号和箭头,构成了一个外人无法理解的迷宫。
“不对,不对……这个‘05’出现的频率太异常了。”
邹毕兆喃喃自语,眉头紧锁成一个疙瘩。
湘江战役后,蒋介石察觉到红军对其动向了如指掌,断定内部密码已被破译。
他雷霆震怒,立即下令更换了所有追剿部队的密码体系。
一夜之间,军委二局的侦听员们发现,耳机里传来的是一片全新的、毫无规律可言的“天书”。
往日熟悉的电码节奏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而陌生的数字噪音。
“灯笼”,灭了。
这对于刚刚突出重围,前有堵截、后有追兵的中央红军而言,无异于灭顶之灾。
没有了准确的情报,就无法预判敌人的部署,无法选择正确的行军路线,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国民党数十万大军的包围圈里乱撞。
“小邹,我知道难。”
副局长曹祥仁走了过来,拍了拍邹毕兆的肩膀,声音沙哑地说道,“可是再难,我们也要啃下来。整个中央纵队都在等我们的消息,等我们重新把这盏‘灯笼’点亮。”
曹祥仁递过来一个粗瓷碗,里面是半碗泛着苦味的草药汤。
“这是卫生部好不容易找来的提神药,你喝了暖暖身子。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。”
邹毕兆接过碗,一饮而尽,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,仿佛一把火在胃里燃烧。
他抹了抹嘴,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写满数字的草纸。
“祥仁同志,希圣同志,你们看。”
他指着纸上一连串的数字,“国民党中央军的密码,基础是‘两码制’,即用两个数字代表一个汉字。但现在,这份由薛岳部队发出的电报,偶尔会夹杂一个单独的数字,比如这个‘5’,或者这个‘8’。这不合常理。”
曾希圣和曹祥仁立刻凑了过来,目光如炬。
在密码的世界里,任何一个“不合常理”的细节,都可能是通往真相的钥匙。
“你的意思是?”
曾希圣追问道。
“我怀疑,这不是简单的密码替换,而是一种新的加密逻辑。”
邹毕兆的语速开始加快,眼中闪烁着兴奋与专注的光芒,“他们在原有的‘两码制’基础上,加入了一个‘变量’。这个单独的数字,可能是一个‘加减因子’,用来混淆视听。每一次发报,这个因子都可能在变化。”
这个推论,在当时无异于天方夜譚。
这意味着敌人不再使用固定的密码本,而是采用了一种动态的、更为复杂的加密算法。
想要破译,就必须先找出这个“变量”的规律。
“可我们连一份明码电报都没有,怎么去反推它的规律?”
曹祥仁提出了最关键的难题。
“不,我们有。”
邹毕兆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位领导,“我们有全中国最准的‘明码’——日期和气象。”
他解释道:“任何电报,尤其是军用电报,开头部分极大概率会包含发报日期。比如今天,十二月三日。按照旧的韵目代日法,‘三日’就是‘删’字。我们只需要在截获的上百份密电中,寻找开头部分出现频率最高的、符合这个新加密逻辑的数字组合,就有可能定位到‘删’字的密文。一旦定位成功,我们就能反推出当日的‘变量’因子!”
这番话让整个破译科的空气都为之一振。
这个思路,如同一道闪电,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乌云。
“好!就按毕兆的办法办!”
曾希圣一拳砸在简陋的木桌上,“命令所有同志,把近两天截获的所有薛岳部电报都拿过来,我们一份一份地筛,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!我就不信,这天书我们破不了!”
命令下达,整个军委二局立刻高速运转起来。
昏暗的油灯下,十几个年轻的破译员围坐在一起,每个人眼前都堆着厚厚的电码纸。
空气中,只剩下铅笔划过草纸的沙沙声,和偶尔响起的低声讨论。
邹毕兆更是全身心沉浸其中,他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计算器,飞速处理着海量的数据。
他将截获电报的开头部分一一抄录,进行比对、排列、统计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。
突然,邹毕兆猛地站了起来,因为动作太猛,带倒了身后的凳子。
“找到了!”
他声音颤抖,指着一张草纸,对曾希圣和曹祥仁喊道,“局长,副局长,你们看!‘2705’,这个组合在超过百分之六十的电报开头都出现了!如果我的推测没错,‘27’就是‘删’字的两码密文,而那个多出来的‘05’,就是今天的‘变量’因子!”
所有人都围了过来,目光聚焦在那两个看似普通的数字上。
如果邹毕兆是对的,那么他们就等于抓住了敌人新密码的尾巴。
“马上验证!”
曾希圣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。
邹毕兆深吸一口气,拿起另一份截获的密电。
这份电报的开头是“341805”。
他拿起铅笔,在纸上写下:假设“05”是加法因子,那么原文的两码应该是“2913”。
他迅速翻开那本已经被翻得卷了边的《康熙字典》,查找代码为“2913”的汉字。
当他的指尖停在字典的某一页时,他的呼吸瞬间凝固了。
“是‘桂’字。”
他抬起头,眼中是难以置信的光芒,“电报来自桂系白崇禧的部队,地点在广西境内,开头报告‘桂军动态’,完全吻合!”
成功了!
压抑了数日的沉闷气氛被瞬间点燃,破译科里爆发出低沉而兴奋的欢呼。
曾希圣用力地拍着邹毕兆的肩膀,连声说道:“好小子!好小子!你又给我们红军立了一大功!”
有了这个突破口,剩下的工作便势如破竹。
军委二局的破译员们在邹毕兆的带领下,连夜奋战,终于在天亮之前,将薛岳追剿部队的新密码体系完全攻破。
一份份被破译的电报,如同雪片般送到了中央领导的案头。
“薛岳令第一兵团于明日拂晓前,抢占黎平……”
“桂军白崇禧部已在龙胜、城步一线布防……”
“湘军何键部正向通道急进,企图合围我军……”
敌人的兵力部署、行动计划、后勤补给,在红军面前再次变得单向透明。
毛泽东看着桌上那份由曾希圣亲手送来的、标注得清清楚楚的敌我态势图,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。
他抬头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曾希圣和他的二局,又把我们的‘灯笼’给点亮了。有了它,我们就不怕走夜路了。”
正是依据二局提供的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,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开会议,最终做出了放弃与红二、六军团会合的原定计划,改向敌人兵力薄弱的贵州前进的重大战略决策。
这一决策,使中央红军跳出了国民党军设置的第一个包围圈,为遵义会议的召开创造了条件。
而这一切的转折点,都源于那个寒冷的冬夜,源于邹毕兆和他的战友们,在那堆看似杂乱的电码中,捕捉到的那一丝微弱的“光亮”。
2
进入贵州,红军暂时摆脱了湘江战役后的被动局面。
但蒋介石并未善罢甘休,他调集中央军嫡系薛岳、周浑元等部,以及黔、川、滇、湘各路地方军阀,共计四十万大军,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,企图在乌江以北地区,将红军一举歼灭。
军委二局的工作,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强度状态。
“报告局长,截获川军刘湘部密电一份!”
“报告!黔军王家烈部电台异常活跃!”
“截获中央军薛岳部发往南京的加急电报!”
设在行军路边一间破败农舍里的临时指挥部内,电报声、译电员的低语声、参谋人员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,紧张而有序。
邹毕兆和他的破译组,几乎是脚不沾地。
他们不仅要破译中央军不断变化的密码,还要同时应对各路地方军阀五花八门的加密方式。
“这个王家烈的密码,简直就是个土夫子搞出来的。”
一名年轻的破译员揉着酸痛的眼睛,抱怨道,“他用贵阳城里的街巷名称做密码本,我们连地名都认不全,怎么破?”
邹毕兆闻言,放下手中的铅笔,走了过去。
他拿起那份密电看了看,又问:“我们队伍里,有没有贵阳籍的同志?”
“有!后勤处有个老炊事员,就是贵阳人!”
曹祥仁立刻回答。
“快!请他过来!”
曾希圣当机立断。
不一会儿,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炊事员被请了进来,他看着满屋子的“先生”和看不懂的纸张,显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“老乡,莫紧张。”
邹毕兆温和地笑着,将一张写满数字的纸递给他,“我们想请您帮个忙,看看这些数字,能不能对应上贵阳城里的地名?”
老炊事员疑惑地接过纸,戴上老花镜,一个一个地辨认起来。
“‘02’……‘02’……哦!想起来了,这是二桥!‘15’……这是十五中门口那条路……”
随着老炊事员的指认,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,迅速变成了一个个具体的地名。
邹毕兆在一旁飞速记录,很快,一份完整的“贵阳地名密码本”就在他手中初步成型。
“‘二桥’、‘油榨街’、‘师范大学’……连起来是:‘二旅由油榨街向师大方向搜索前进’。”
邹毕兆抬起头,兴奋地说道,“破了!王家烈的密码,破了!”
曾希圣赞许地点了点头:“毕兆,你这个脑子转得快!破译密码,不光是靠数学,还要懂得触类旁通,就地取材!”
他转身对所有破译员说道:“同志们,都学着点!我们面对的敌人五花八门,他们的密码也是千奇百怪。有蒋介石那种科班出身的‘洋码’,也有王家烈这种土匪式的‘土码’。我们不能死抱着一本《康熙字典》,要学会用各种办法,去解开他们的谜题!”
这番话,极大地鼓舞了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他们意识到,自己从事的不仅仅是一项技术工作,更是一场智慧的较量。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军委二局的“灯笼”越烧越旺。
他们不仅破译了黔军的“地名码”,还攻克了川军刘湘用《三字经》做密钥的“字头码”,识破了滇军龙云以《千字文》为基础的“韵目码”。
国民党各路大军的调动,在红军指挥部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。
毛泽东常常在凌晨时分,就拿到二局送来的、综合了各路敌军最新动向的情报汇总。
他幽默地对身边人说:“我们这些人,是靠曾希圣的‘报’来打仗的。没有他,我们一天也走不了。”
正是在二局情报的精确指引下,中央红军声东击西,佯攻贵阳,实则巧妙地穿插过滇黔边境,一渡赤水,进入川南。
蒋介石费尽心机布下的乌江防线,瞬间土崩瓦解。
“娘希匹!又是这样!”
远在南京的蒋介石,在作战室里气得将电话都摔了,“共匪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部署的?难道他们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?”
他立刻召集军统头子戴笠和电讯专家,对密码系统进行又一次紧急升级。
他很清楚,情报战的失败,是导致整个围剿计划处处被动的根源。
一场更高级别的密电风暴,正在悄然酝酿。
而此时的红军,虽然暂时跳出了包围圈,但处境依然艰险。
进入川南后,他们发现川军的防守远比预想的要严密,北上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道路被完全堵死。
无奈之下,中央红军只得二渡赤水,重返贵州。
这一战略性的回摆,让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。
薛岳在给蒋介石的电报中困惑地写道:“共匪行踪飘忽,时东时西,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。”
而这“葫芦”,就掌握在军委二局的手中。
“报告!薛岳急电,其主力正向遵义、桐梓一线集结!”
“报告!王家烈部已被我军迷惑,正向息烽开进,企图‘兜剿’我军!”
凭借着精准的情报,红军在桐梓、娄山关一线,对追击的黔军王家烈部发起了猛烈反击。
娄山关一战,红军歼敌两个团,取得了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。
战后,毛泽东策马登上娄山关顶,面对苍山如海、残阳如血的壮丽景色,吟出了那首著名的《忆秦娥·娄山关》。
“雄关漫道真如铁,而今迈步从头越。”
这句词,既是红军将士浴血奋战的豪迈写照,也是对军委二局这群无名英雄的最高褒奖。
是他们,用智慧和毅力,为红军的“从头越”铺平了道路。
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,一场更大的危机,正悄无声息地逼近。
三渡赤水前夕,军委二局的侦听室里,气氛陡然凝固。
一名资深侦听员猛地摘下耳机,脸色煞白,声音发颤:“局长……全变了!就在刚才,所有敌人电台,在同一时间,换上了一种……怪物!”
邹毕兆一个箭步冲过去,抢过那张刚抄录的电码纸。
纸上,不再是任何熟悉的数字组合,而是一长串永不重复的五位乱码,像一条冰冷的毒蛇,盘踞在纸上,散发着死亡的气息。
“730158829410376……”
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,但眼前只有一片空白的深渊。
没有规律,没有重复,没有起点。
破译天才的大脑,第一次失去了任何着力点。
“啪嗒。”
他手中的铅笔,从僵硬的指间滑落,掉在地上,发出一声脆响,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曾希圣的脸色瞬间沉入谷底,他死死盯着那张纸,喉咙里挤出几个字:“这是……‘滚龙密’。灯笼,灭了……”
3
“滚龙密”,又称“一次一密”,是当时世界上最顶级的密码技术。
它的核心原理是使用一本永不重复的随机密码本,发报方和收报方各持一本,每发一份电报,就用掉其中一页,用后即毁。
这意味着,每一份电报的加密密钥都是独一无二的,不存在任何可供分析的规律。
从理论上讲,除非能缴获到敌人的密码本,否则这种密码是绝对无法破译的。
“绝对无法破译……”
邹毕兆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,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红丝,他面前的草稿纸已经堆成了小山,但上面除了杂乱无章的数字,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。
破译科里,气氛压抑到了冰点。
以往,无论敌人如何变换密码,他们总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突破口。
但这一次,他们面对的是一堵光滑如镜的铜墙铁壁,连一丝裂缝都找不到。
“难道,真的没有办法了吗?”
一名年轻的破译员绝望地将铅笔扔在桌上。
“闭嘴!”
曹祥仁厉声喝道,“仗还没打完,就自己先缴枪了?什么叫‘没有办法’?办法是人想出来的!继续给我算,继续给我找!”
尽管语气严厉,但曹祥仁的内心同样焦急如焚。
他知道,红军主力此刻正在赤水河畔徘徊,敌军的包围圈正在一步步收紧。
没有了情报,下一步该往哪里走?
哪里是生路,哪里是绝路?
谁也不知道。
时间,已经不是按天来计算,而是按小时,甚至按分钟来计算。
曾希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,呛人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。
他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,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的敌我态势,已经好几天没有更新了。
“嘀嘀嘀……嘀嘀嘀……”
侦听员们仍然在忠实地记录着从空中截获的电波,一份份无法解读的“天书”被送到破译科,然后堆积在角落,像一堆废纸。
“局长,主席派人来问了三次了。”
警卫员在门口低声报告。
曾希圣掐灭了烟头,站起身,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他来到破译科,看着一张张憔悴不堪的脸,沉声说道:“同志们,我知道大家已经尽力了。这个‘滚龙密’,确实厉害。但是,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,世界上,真的有完美无缺的东西吗?”
没有人回答。
“没有!”
曾希生自问自答,声音斩钉截铁,“再精密的机器,也有出故障的时候。再周密的计划,也有执行上的疏漏。这个‘滚龙密’,理论上是完美的,但使用它的是人!是人,就会犯错误!”
他走到邹毕兆身边,指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电码纸。
“毕兆,你告诉我,这些电报,有没有任何共同点?”
邹毕兆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曾希圣的意思。
他强打精神,重新审视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电文。
“共同点……有!”
他的眼睛突然一亮,“它们的长度!大部分电报的长度,都在50到100个五位数组之间。而且,每天的同一时间段,比如早上八点和晚上八点,都会出现几份长度几乎完全相同的电报!”
“这就对了!”
曾希圣一拍大腿,“这说明,敌人的不同部门,在进行格式化的‘例行报告’!比如报告当天的兵力、弹药、位置等等。这些报告的内容格式是固定的,这就为我们提供了‘明文’的猜测方向!”
这个发现,就像在漆黑的隧道里,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。
“可是局长,”
邹毕兆还是感到困惑,“就算我们猜出了明文,比如‘师’、‘旅’、‘团’这几个字,但因为密钥是随机的,我们还是无法反推出整个密码本啊。”
“不,我们不需要破译整个密码本。”
曾希圣的目光变得深邃,“毕兆,你想想,什么东西,既是随机的,又是可以复制的?”
邹毕兆的大脑飞速旋转。
随机……又可以复制……
他猛然想起了什么,冲到曹祥仁面前,急切地问道:“副局长,我们缴获的战利品里,有没有书?任何书都行!”
曹祥仁虽然不解,但还是立刻派人去后勤处翻找。
很快,几本从敌人军官身上缴获来的书籍被送了过来。
其中一本,是当时非常流行的《王云五大辞典》。
邹毕兆一把抢过那本厚重的辞典,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他翻开辞典,对曾希圣说道:“局长,我明白了!敌人的密码本,不可能是凭空创造的随机数。要做到上下级完全一致,最简单的办法,就是使用一本公开出版、人手一册的书籍作为‘母本’!他们很可能约定,从某本书的某一页、某一行开始,依次摘取文字或数字,作为一次性的密钥!”
“而这本《王云五大辞典》,就是可能性最大的‘母本’!”
这个大胆的假设,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如果这是真的,那么他们就从“大海捞针”,变成了在“一口井”里捞针,难度天差地别!
“立刻验证!”
曾希圣下达了命令。
一场与时间的赛跑,再次展开。
邹毕兆带领破译组,以《王云五大辞典》为“假想敌”,开始对截获的密电进行疯狂的“碰撞测试”。
他们假设每天的日期,就是辞典的页码。
比如三月十五日,就从辞典的第315页开始。
然后,他们将这一页的文字,按照约定的规则(比如取每个字的笔画数,或者直接用页码加行号)转换成数字密钥,再去解密截获的电文。
一次失败。
两次失败。
十次,一百次……
他们尝试了各种各樣的规则,从笔画数到部首,从四角号码到页码组合,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试了一遍。
可解出来的,依然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。
希望的火苗,似乎又要在无尽的失败面前熄灭。
邹毕兆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,他的嘴唇干裂,双眼深陷。
他靠在墙角,疲惫地闭上眼睛,大脑却依然在高速运转。
“人,是会犯错误的……”
曾希圣的话,在他耳边反复回响。
错误……敌人会在哪里犯错误?
突然,一个细节闪过他的脑海。
侦听员报告过,有两份在不同时间、由不同部队发出的电报,竟然使用了完全相同的开头!
这在“一次一密”的原则下,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!
“重码!是重码!”
邹毕兆像被电击了一样,猛地跳了起来。
他冲到那堆电码纸前,疯狂地翻找,终于找到了那两份记录。
“快!把这两份电报拿来!”
他将两份电文并排放在桌上,仔细比对。
它们的开头部分,有长达十个五位数组是完全一样的!
“他们……他们重复使用了同一页密码!”
邹毕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,“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差错!可能是密码本没有及时更新,也可能是发报员偷懒!”
这个发现,是决定性的!
根据密码学原理,只要有两份使用相同密钥加密的不同明文,就有可能通过比对分析,同时破译出这两份明文和密钥!
这被称为“同密文攻击法”。
虽然计算量极其庞大,但它提供了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!
“毕兆,干得漂亮!”
曾希圣和曹祥仁快步走来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。
“所有的同志,放下手头其他工作,集中所有力量,攻击这两份‘重码’电报!”
整个军委二局再次沸腾了。
他们以这两份电报为突破口,利用邹毕兆之前对“例行报告”格式的猜测,大胆地假设了明文中的几个高频词,如“师”“兵力”“位置”等。
然后,他们将这些“假定明文”的电码,与“重码”进行比对,反向推算密钥。
这是一个枯燥而繁琐的过程,充满了无数次的试错。
但这一次,他们有了明确的方向。
在不眠不休地奋战了三十六个小时后,一个奇迹般的时刻到来了。
一名破译员在进行到第N次尝试时,突然发现,当他用一组推算出的密钥去解密其中一份电报时,纸上出现了一句连贯的话:
“……我部今日位置在……鸭溪……”
“出来了!出来了!”
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起来。
整个破译科瞬间静止,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。
邹毕兆冲过去,拿起那张纸,然后用同一组密钥去解密另一份电报。
纸上,同样出现了一句清晰的话:
“……粮草弹药补给……预计明日抵达……”
成功了!
“滚龙密”,这道被认为是无法逾越的天堑,被军委二局这群衣衫褴褛、食不果腹的年轻人,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!
尽管他们破译的只是冰山一角,但他们已经掌握了敌人的“母本”——《王云五大辞典》,以及他们的加密规则!
“快!马上把这个情报送给主席!”
曾希圣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形。
4
破译“滚龙密”的捷报,如同一针强心剂,注入了当时正处于迷茫和危急中的红军中枢。
毛泽东拿到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报时,久久没有说话。
他看着电报上那清晰的“鸭溪”二字,又看了看地图,然后对身边的周恩来、朱德等人说道:“敌人以为换了‘滚龙密’,我们就成了瞎子。他们错了!我们二局的同志,有天大的本事!”
他当即下令:“命令全军,佯攻鸭溪,做出要与周浑元主力决战的架势!”
这一招,再次让蒋介石陷入了迷魂阵。
他得到的报告是,红军主力正在猛攻鸭溪,似乎要孤注一掷。
他立刻调集重兵,向鸭溪方向合围。
然而,这正是毛泽东声东击西的妙计。
就在国民党大军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贵州北部时,红军主力却悄然掉头,第四次渡过赤水河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下,直插敌人兵力空虚的贵阳。
“蒋介石就在贵阳!”
军委二局破译出的最新情报,让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。
“毕兆,能不能搞到蒋介石和他老婆的通话内容?”
有参谋开玩笑地问道。
邹毕兆笑了笑:“只要他们用电报,我们就一定能听到!”
红军兵锋直指贵阳,正在城内督战的蒋介石大惊失色。
他做梦也想不到,几天前还在川黔边境徘徊的红军,竟然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。
他急忙调派离贵阳最近的滇军孙渡部火速前来“救驾”。
而这,又恰好落入了毛泽东的算计之中。
“孙渡动了,通往云南的门户就打开了!”
军委二局的情报,实时地追踪着孙渡部的每一个动向。
“报告!滇军孙渡部已过盘县!”
“报告!孙渡先头部队已抵达曲靖!”
红军主力在佯攻贵阳、调动了滇军之后,立刻一个大转身,以每天一百二十里的急行军速度,浩浩荡荡地向西,朝着兵力空虚的云南疾驰而去。
蒋介石的四十万大军,被远远地甩在了贵州。
当他明白过来红军的真实意图时,已经追悔莫及。
他在日记中懊恼地写道:“此为共军长技,亦为我军最大之耻辱!”
而创造这一“长技”的,正是军委二局。
在整个四渡赤水的过程中,邹毕兆和他的战友们,平均每天破译的电报多达数十份,高峰时甚至上百份。
他们将敌人的指挥系统,变成了一个对红军单向透明的“广播站”。
敌军的每一次集结、每一次开拔、每一次补给,都清晰地呈现在红军指挥员的地图上。
正因如此,三万红军才能在四十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中,像一条游龙一样,辗转腾挪,从容不迫,最终跳出绝境。
美国作家哈里森·索尔兹伯里,在后来撰写的《长征:前所未闻的故事》一书中,曾这样感叹:“长征的胜利,在某种意义上,也是毛泽东在情报上的胜利。他和和他那无与伦比的密码破译专家们,赢得了战争。”
而这群“无与伦比的专家”,在当时,只是一群平均年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。
他们没有精良的设备,没有舒适的环境,甚至常常食不果腹。
他们的“作战室”,有时是在颠簸的马背上,有时是在漏雨的破庙里,有时干脆就是一块路边的石头。
他们的“武器”,就是那几本被翻烂的字典、几支铅笔和几沓草纸。
但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“计算器”——他们自己的大脑,以及为革命事业必胜的坚定信念。
长征结束后,军委二局的工作得到了中央的高度肯定。
毛泽东在一次会议上,指着曾希圣、曹祥仁和邹毕兆等人,对大家说:“没有他们,长征是不可想象的。他们是真正的‘无名英雄’!”
邹毕兆,这位在长征路上屡建奇功的“密电天才”,后来继续在情报战线上奋斗了一生。
他参与了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中几乎所有重要战役的情报破译工作,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。
但他的名字,和军委二局的许多传奇故事一样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都作为最高机密,尘封在历史的档案之中。
直到多年以后,当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被重新审视时,人们才得以窥见,在那场决定中国命运的伟大远征中,除了战场上的炮火与硝烟,还存在着另一条同样惊心动魄、却又无声无息的战线。
在这条战线上,一群默默无闻的年轻人,用他们的智慧和忠诚,点亮了一盏永不熄灭的“灯笼”,照亮了中国革命前进的道路。
他们的功绩,与娄山关的奇峰、赤水河的波涛一样,将永远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。
(完)
